写古人绿色生活，2000多“陶渊明”无一切题

作者：王静忠    文章来源：江苏省溧阳中学

一位高考作文阅卷老师谈今年失败作文——

写古人绿色生活，2000“陶渊明 ”无一切题

　　对今年的高考题目，我的感情很复杂。开始认为很不错，非常宽泛，命题意向是多弹头的，同学有话可说。阅卷的时候，感觉越来越差，多批一天，感觉就更深一点。

　　洗衣机变搓衣板也“绿色”?

　　阅卷中，居然看到有同学对绿色生活作出这样的理解：“我是一棵青菜，虫子要来吃我，为了绿色生活，农民不再为我治虫，没有了以前的雨雾蒙蒙，没有了药水的苦味，我变成了纯天然食品，人们争相在超市里把我买走，争抢着把我吞下。”另外，为了绿色生活，席梦思换成硬板床，天然气改成麦秆秸，洗衣机改成搓衣板，捡垃圾是绿色生活，高考复习是绿色生活，花裙挂起来改穿帆布裙也是绿色生活。糟糕表述较多的是:“关心天下人疾苦，是杜甫 的自然，他流离失所[注: 流离：转徒离散。无处安身，到处流浪。]的生活同样是绿色的生活”“屈原 能够喊出举世皆浊我独清，这是何等的气魄，表明我们在喧嚣中要保持一颗平静的绿色生活的心。”议论最多的是环保低碳，记叙文编的最多的是爷爷奶奶，要不就我是一只鸟，我是一棵树，我是一个塑料袋，我是一颗漂泊千年的沙，甚至是一只苍蝇。

　　2000多“陶渊明”无一切题

　　何永康教授前几年就主张力避的借尸还魂[注: 比喻已经消灭或没落的事物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。]，依然魂灵兮归来。复活频率最高的是陶渊明，外国人是梭罗 ，跟进的有李白、苏轼 、庄子、王维 ，与命题毫无瓜葛的是屈原、杜甫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[注: 五斗米：晋代县令的俸禄，后指微薄的俸禄；折腰：弯腰行礼，指屈身于人。比喻为人清高，有骨气，不为利禄所动。]，锻打了傲骨，饿坏了肚皮，我们的教科书有意无意地滑过陶潜行乞的日子，叫花子能够绿色生活吗？桃花源记 是生活痛苦的幻想，即使进了桃花源，陶渊明过的只是绿草生活，而不是绿色生活。“鸡鸣桑树颠，狗吠深巷中”，鸡飞狗跳的生活，只能算是朴素的生活，绿色生活是节俭的生活，不能铺张浪费[注: 铺张：讲究排场。为了场面好看而浪费人力物力。]，但那是物质发达后的节俭，绝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寒酸，绝不是食不果腹[注: 果：充实，饱。指吃不饱肚子。形容生活贫困。]的被迫节俭。“农夫荷锄立，相见语依依”，的确是一幅和谐的农村晚景图，绿色生活的确不能缺少心灵的在场，讲究心灵的健康、闲适、快乐，农夫是陶渊明本人也好，别人也好，作为一个幻想者，陶渊明的确获得了心灵的慰藉，然而慰藉不是绿色生活，如果有同学说：“对于食不果腹的陶元亮来说，荷锄而语确实是其一生中难得的安宁时刻，这是生活对他的微薄的眷顾，从这个角度来说，不失为一种暂时的高品质生活。”如果这样写，陶渊明的例子是切题的，可是我阅了2000多份卷子没有看到一例。

　　同样难以让人理解的是考生大谈特谈苏轼的绿色生活，以《大江东去[注: 长江的水往东奔流而去。后借用为词牌名。多表示陈迹消逝，历史向前发展。]》词为例：“人生如梦，一尊还酹江月”，收尾处陡然一落，类辛稼轩“可怜白发生”，如瀑布突泻，情绪一落千丈[注: 原指琴声陡然降落。后用来形容声誉、地位或经济状况急剧下降。]。有人以为这是及时行乐[注: 不失时机，寻欢作乐。]？就算是及时行乐，算得上绿色生活吗？有人认为是消极？人到中年累了，烦了，都会感叹，更何况功业未成？苏东坡可是一个不折不扣[注: 折、扣：出售商品时，按定价减去的成数。没有折扣，表示完全、十足的意思。]的官迷，儒释道集于一身，儒家为其主流，建功立业[注: 建：建立；功：功勋；业：事业。建立功勋，成就大业。]，这是儒学振奋人心[注: 振奋：振作奋发。使人们振作奋发。]之所在，也是害人之处，官位少求购多，将酒洒于江上，何来消极？不过表达人生之失意，与生活相干，跟绿色何干？“日啖荔枝三百颗，不辞长作岭南人”，人们以为是潇洒，是滋润，谁料祸从口出[注: 灾祸从口里产生出来。指说话不谨慎容易惹祸。]，当权者感到苏轼太快活了，于是再贬海南儋州，当时的苏轼“垂老投荒，无复生还之望”，他将家属留在惠州，只身携带幼子过海，全家人痛哭诀别。至于苏轼在贬所黄冈发明的东坡肉不过是对艰难生活的调节而已，苦中作乐[注: 在困苦中勉强自寻欢乐。]是绿色生活吗？

　　考生没有领会“古人之痛”

　　考生没有能够领会文化的一个基本事实：中国的屈原们司马迁们杜甫们表面快乐内心痛苦，他们的文心为世人忽略，他们对实景的描写文字蒙蔽了读书人的眼睛，学生误以为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就是他们的完美人生，同学们更不知道这样痛楚的情绪如伏流千里，一有缺口，就激流四射。朱自清 就是一个扛着苏东坡脑袋行走在现代尘世中的痛楚者，荷塘月色越是美，越是反弹出内心的痛苦，为什么“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”？现实的生活让他太失望了，因此，朱自清无论如何[注: 不管怎样。]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统文人，而绿色生活是很难属于传统文人的，因此，但凡举出传统文人的大都不能获得好的作文评价，但是事情总有例外，王维就是一个，王摩诘 的宁静中即使有清冷，那也只是类似于今天日本德富芦花 的哀而不伤[注: 哀：悲哀；伤：伤害。忧愁而不悲伤。比喻做事没有过头也无不及。]，这是樱花之美，凄美不是痛苦，而是艺术美的一种。关于大谈特谈，我还是要作一个补正，学生遭遇古人，仅仅限于举例而已，他们长于罗列故事，然后拿出大印，“啪”的一下，盖上一个章，送出一句话：“喏，你要的绿色生活！”

　　绿色生活要放眼现实

　　阅卷后的不良感觉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，我感到悲哀，始终想起骆冬青教授在总结大会上引用的一个标题，这是某位有眼光的阅卷同仁写在宣传栏里的文章标题：“救救孩子！”我感到悲凉，鲁迅的命题到今天还在旧事重提，救救孩子救救学生救救老师，虽非朝花，却在夕拾。但是，反思了两天后，我的情绪居然好了起来。绿色生活，品味品味，觉得这题目终究还是不错的，我感到了命题者的温暖情怀，很多考生可能忽略了提示语中的一句话：“今天，绿色成为崭新的理念。”这个提示很温暖，就是叫学生不要回到旧社会，要立足现实放眼未来。心灵的健康是现代物质丰富基础上的健康，绿色生活不是黄连树下弹琴，我建议同学们利用暑假一定要去上海，去看世博会，我对绿色生活的理解是：“城市让生活更美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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